风骨之臣第91章 长安不见19
腊月二十三小年。
兰丞相府正门洞开两盏巨型春字绛纱灯高悬灯穗被北风卷得猎猎像两团不肯熄灭的火。
回廊下一排琉璃风灯灯面绘有《岁寒图》竹影被火光映在壁碎影乱摇恍若活物。
风栖竹披一件绯狐斗篷袖口以金线勾云正指挥仆妇挂彩灯声音被风吹得四散: 再高一些对...左边灯穗要齐眉才显喜气! 庭中积雪未扫尽小阿尧穿大红锦袍外罩白狐褂圆滚滚似雪中一团火。
他正拽着梅润笙的衣袖仰脸撒娇: 阿爹陪我放'雪灯'嘛!娘亲说点了灯年兽就不敢来! 为了和兰一臣区分开阿尧便叫兰一臣爹爹叫梅润笙阿爹。
梅润笙青袍外只加一件半旧灰貂越发显得人清瘦。
他被孩子拖得一个踉跄却下意识伸手护住阿尧的后颈声音低而柔: 好爹爹陪你。
但雪灯得自己做可不许哭鼻子。
说罢他弯腰以掌心拢雪五指冻得发红却毫不在意只轻轻捏成一盏小小雪壳再以指尖挖底动作认真得像雕琢玉器。
小风站在廊下披宝蓝羽纱褂怀里抱着父亲新做的木鸢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他眼巴巴看哥哥与新爹爹玩得火热脚尖碾着雪小声嘟囔: 之前还说陪我射鸢...现在又被人抢走。
风寒竹恰好来府里探亲他玄狐大氅猎猎见小风闷闷不乐挑眉: 小子撅嘴作甚?随老子骑马去! 他一把拎起小风夹在臂弯孩子惊呼未出口已被风寒竹放上肩头。
风栖竹闻声赶来绯色斗篷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火旗: 风寒刚愈又带他疯? 她伸手欲拦风寒竹却已翻身上马长臂一捞把小孩安放在前鞍笑得肆意: 男儿当迎风!有老子在摔不了! 风栖竹无奈只得命人牵来自己的青骢翻身上马紧追其后雪尘飞溅像给白地添了三道墨痕。
郊外雪原辽阔夕阳残照天地一片金红。
风寒竹放马缓行让小风握缰自己则环住儿子低声讲解控马要领: 目视前方肩放松手稳...对! 孩子紧张得小脸通红却在父亲臂弯里渐渐放松木鸢挂在鞍侧随风晃动像蓝色小旗。
风栖竹策马并行斗篷被风掀起露出绯色裙角她侧首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唇角含笑却不忘叮嘱: 慢些!再快我可不饶你! 风寒竹回首冲她挑眉一笑玄狐毛被夕照染金意气风发。
回程时雪原上已亮起零星灯火远远望去像一条蜿蜒的星河。
小风兴奋得小脸通红趴在风寒竹肩头叽叽喳喳讲述控马心得早把哥哥与新爹爹的雪灯抛到脑后。
风栖竹并辔而行目光柔和却时不时回望—— 那里丞相府的方向红灯高挂像一团温暖的火等她归家。
府前雪灯已挂起—— 梅润笙以雪壳为盏内置小烛烛火映雪透出玲珑红光像一盏盏小小月亮。
阿尧拍手欢笑绕着雪灯转圈大红袍角被风扬起像一团火在雪上滚。
见母亲归来他飞奔过去一把抱住母亲大腿仰头炫耀: 娘!舅舅做的雪灯可好看? 风栖竹弯腰替他拂去发间雪花目光却越过孩子落在不远处那道清瘦身影—— 梅润笙立于灯影下青袍被风吹得紧贴瘦骨却眉眼温柔像雪原上最后一株不肯倒的青竹。
她微微一笑眼底泛起暖意—— 节前雪夜灯火可亲家人皆安便是人间最暖时。
梅润笙心里却微酸想起了还没有听见孩子叫她一声母亲的幺幺他的亡妻确实好久没见了等晚上去她墓前聊聊天。
雪霁初晴丞相府檐角滴水嗒嗒轻响。
梅润笙披一件旧青狐裘毛锋已秃颜色褪成淡灰——那是商洛郡主昔年亲手所缝。
他未惊动任何人只携一盏小灯笼灯罩绘寒江独钓烛火摇曳像将熄未熄的往事。
角门轻启守门老仆犹在打盹梅润笙侧身而过狐裘下摆扫过门槛惊起一缕细尘却未惊梦。
城外五里旧山北麓郡主墓在。
雪覆官道履痕早被夜风抹平他深一脚浅一脚前行狐裘下摆浸湿却不觉冷。
途中经过一株老梅枝干如铁花蕾未绽。
他伸手指尖轻触花苞低声道: 幺幺我来了。
——昔年你最爱此树说梅花开时春信至。
如今花未开你已归雪;我携旧灯来赴一场无人知晓的春约。
墓地荒寂雪压枯草旧碑半埋。
碑上商洛郡主四字被雪遮得只剩轮廓。
梅润笙以袖拂雪动作极轻像怕惊扰沉睡的人。
雪落指尖瞬时融化冰凉得像将亡之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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