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天命第28章 风雪的礼物
风卷着雪粒子抽得破皮帘子哗啦啦响火头营的破棚子里一股子焦糊油腥味混着柴火灰、冻肉皮膻气往脑壳里钻。
几个光膀子的帮厨兵蹲在灶膛口被火映出红铜色后背凸着肩胛骨像没拔毛的瘦鸡架子。
锅沿上翻着浑浊的油花泡漂着切得指头厚的冻菜梆子水滚得锅盖扑腾。
老王头蜷在灶眼最热乎的角落后背顶着烟熏火燎的黑泥墙。
怀里抱着个看不出颜色的小布包袱裹得紧两个角让油污糊得发亮硬邦邦鼓出一块方印子。
他那张沟壑脸像是被风雪犁过千百遍比后山那棵歪脖子老树皮的褶子还深。
浑浊的眼睛里头空得瘆人没光像两口冻到底的枯井。
锅膛里扑出来的火光一跳一跳映着他脸上皮肉没一丝火气。
旁边歪坐着的独臂老兵拿根磨尖的柴棍子龇牙咧嘴地挑脚上裂成婴儿嘴似的冻疮口子。
指甲盖大的皮肉翻着冻成了深紫色边缘发白渗出的黄水混着黑泥冻成了黏糊糊冰渣裹着脚趾。
棍子尖戳进腐肉里他脖子猛地梗了一下喉咙里挤出短促“嗷”一声眼睛爆出血丝冷汗顺着鬓角冻成冰溜子。
老王头眼皮底下那点空茫像是被这动静撕开条缝浑浊的眼珠挪过去粘在那老兵溃烂发黑的脚趾头上半天没动。
他那只没抱包袱的手抖了一下手指头抠进包袱皮紧裹的硬角里捏得指节发白。
炉火猛地爆了个火星子。
他像是被烫着了佝偻的背脊猛地一个哆嗦。
包袱被扯开条小口。
里面是个旧得不辨年纪的厚油纸包。
纸早黄透了渗着些黑黢黢的油点子边角被磨得发了白打着卷儿。
被草绳横七竖八缠得死紧绳结上还蹭着干巴的泥壳子。
老王头枯枝一样的手哆嗦着解开绳子。
纸层层剥开里面又是个更厚实些、颜色深些的粗麻布小包。
布面磨得起毛一股子沉甸甸的、混合着陈年土腥和草药腐败的气息从掀开的缝隙里猛地钻出来。
布包摊开在油腻的破木案板上。
里面是块砖头大小、灰不溜秋的硬东西。
看着像土坯扒拉下来的碎块颜色却不太对透着一股奇特的暗青色。
表面坑洼不平沾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黄褐色苔藓般的尘垢还嵌着几颗细小的、结晶的白色颗粒像是盐又更硬。
棚子里那几个挑冻疮的伤兵都停了手抻着脖子往这头瞅。
一个脸上带着冻疤的年轻辅兵离得近鼻翼抽了抽哑着嗓子问:“王老叔……这……啥宝贝?埋锅底灰底下多少年了?” 老王头没吱声。
他抓起案板边一把豁了口的厚背切菜刀。
刀背厚实刃口却崩了牙。
他手抖得厉害刀抓了好几下才攥稳。
刀刃对准那块坑洼的硬土表面一下!猛地跺下去! 铛——! 火星爆开!刀刃竟被硬生生弹起来!只在土块上留了道浅浅的白印! 旁边围观的伤兵倒抽一口凉气!这什么玩意儿?!比石头还硬? 老王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道白印。
手腕翻了个角度再砍! 铛! 又一道白印! 他换了块地方像是要避开什么硬疙瘩挑着表面一层颜色稍浅、坑洼深点的地方卯足了劲第三下! 咔嚓! 一声细微脆响!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硬土被他硬生生劈开砸飞出去!碎土渣迸溅! 老王头放下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探进那劈开的豁口往外抠。
抠出一小撮细细的、黄褐色带着点土腥味的粉末。
他捻了一点粉末在冻得通红裂口的指腹上沾了点锅里翻滚的浑浊汤水油花用指甲盖使劲研磨。
那粉末吸了油水变成了一种粘稠发暗、滑腻腻的土膏状物。
一股更加奇异的、带着土腥和草药腐烂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不算好闻却盖过了棚里的焦糊膻味。
独臂老兵拖着那条烂腿探着身子往前凑独眼里的光像是被这怪味勾起来一点:“王……老王头这……能治冻疮?” 老王头没看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指腹上那点刚碾磨开的土膏子。
旁边那个冻疤辅兵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贴上老王头的手指用力嗅了嗅眉头拧成了疙瘩:“这……这土腥子味夹着股子……像……像烂骨头的酸腐气?” 老王头干裂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喉咙里滚出一点破旧风箱般的音节:“祖……祖上传下的……土法子……”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从冻裂的喉咙里硬挤出来“挖……挖河滩底下结了冰垢的老硝洞壁上的‘地龙涎’……混上……陈猪油皮里熬出来的老膘油……搁……搁灶膛底下热灰坑里捂它……七七四十九个月……熬出来这……这膏子的老底药膏坯子……冻疮烂到见了骨头的抠净烂肉……拿这土坯子上刮下的细粉掺点温水……贴肉敷上……封严实……能……能吊住一层皮肉……撑几天……不烂到根子上……”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拉风声。
浑浊的老眼掠过独臂老兵那只露着骨头碴子的烂脚趾又扫过其他几个手脚冻得像紫黑色烂茄子、甚至冻掉了半个指头的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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