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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窑洞到省府第8章 信任

修路工程开工第五天清晨我蹲在塌方路段的路基旁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张被汗水洇皱的账单。

三车青灰色的石料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二十袋水泥袋口扎得紧紧的却已见了底。

远处挖掘机的轰鸣声每响一分钟都像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敲锤五万元启动资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账本上的数字红得刺眼。

王书记蹲在我身边黄铜烟锅在青石上磕出细碎的火星烟丝燃烧的焦糊味混着泥土的腥气钻进鼻腔:“泽岚按这进度要把主路贯通至少还得五万块。

” 他的手指在账本上点了点“石料涨了三成价运费比去年贵了一半光这两项就超支不少。

” 秋风卷着沙砾掠过工地新砌的石墙被吹得冰凉。

我望着蜿蜒如蛇的山路在沟壑间延伸喉头像卡着块没化开的冻土。

天刚蒙蒙亮时村口就聚满了扛着铁锨的村民他们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是从黄土里钻出来的沉默雕像。

可如今石料堆缩成了小丘水泥袋零星散落在油布搭成的工棚角落再找不到钱这场轰轰烈烈的修路大业恐怕真要胎死腹中。

“王书记我去打个电话。

” 我攥紧那部在裤兜里震得发烫的旧手机往村东头最高的土坡疾走。

连日来往返奔波原本长满狗尾草的小径被踩出两道白生生的土痕像是黄土坡未愈的伤口。

手机信号时断时续必须站在土坡顶端才能勉强捕捉到一丝微弱的信号。

土坡上的老槐树叶子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我靠着粗糙的树干让山风把急促的喘息吹散指尖在布满划痕的按键上颤抖着拨号。

省大学生村官创业基金管理中心的电话在第五声铃响后终于接通听筒里传来程式化的女声带着电流的杂音:“您好这里是大学生村官创业基金管理中心。

” “您好我是青川县李家坳村的大学生村官李泽岚想咨询创业贷款的事情……” 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可语速还是克制不住地加快将塌方路段的险情、村民们的期盼和眼下的资金缺口一股脑倒了出来。

话筒里沙沙的杂音混着远处传来的夯土声仿佛都在催着我快点再快点。

“申请创业贷款需提交项目可行性报告、村委会证明及个人资质材料所有材料齐全后审批周期至少一个月。

” 对方顿了顿声音里透着公式化的歉意“今年贷款额度特别紧张你们村的情况需要重点评估能不能批下来还不好说。

” “一个月?” 掌心的汗顺着手机边缘往下淌渗进按键缝隙里“可我们的工程已经开工了资金马上就要见底根本等不了一个月啊!” “抱歉审批流程无法简化。

” 冰冷的忙音突然截断了话语我举着手机站在风中看着屏幕上渐渐熄灭的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红痕。

远处传来铁锹铲碎石的脆响一下下敲在空荡荡的胸腔里震得生疼。

返回工地时王德山老汉正弓着背指挥村民铺石子。

他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褂子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点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红薯。

看见我过来他眯起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泽岚咋脸色比我家那口老井还阴?钱的事没着落?” 我默默递过账单。

老人从脖子上扯下挂着的老花镜镜腿用细铁丝缠着他用布满裂口的手指捏着纸边逐行辨认上面的数字皱纹里积着的黄土随着眉头深锁簌簌掉落:“这水泥价不对劲!早该让我那在水泥厂当门卫的侄子帮忙问问肯定让人坑了!” 他突然挺直佝偻的脊背往掌心啐了口唾沫冲人群大喊:“都停下!” 喧闹的工地瞬间陷入死寂只有风卷着砂砾在石堆间滚动的沙沙声。

王德山举起账单枯瘦的手臂在秋风中微微颤抖声音却在黄土坡上震颤:“修路钱见底了还差五万块!李书记跑贷款得等一个月咱能眼睁睁看着这路烂尾吗?” 卖豆腐的张婶第一个从人群里挤出来她围裙上还沾着豆腐渣快步走到我面前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个红布包着的存折:“我儿娶媳妇的钱存了三年定期提前取出来利息少点没啥先挪来修路!” 存折的塑料封面被摩挲得发亮边角卷成了波浪形。

放羊的老周把羊鞭往肩上一甩鞭梢在半空划出清脆的响:“我那五只母羊正怀着羔本想开春卖个好价钱现在就去镇上找买家凑五千块没问题!” 他黝黑的脸上刻着风霜眼神却亮得惊人。

村会计颤巍巍地解开蓝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零钱和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村委会公积金平时省吃俭用攒下两千块全拿出来!” 他的手指抖得厉害数钱时好几次把纸币掉在地上。

那个总盼着爸爸回家的小女孩攥着奶奶的衣角从人群缝隙里挤到前排把一个油渍斑斑的铁皮饼干盒塞进我掌心:“李书记这里是我攒了半年的鸡蛋钱奶奶说能买两袋水泥吗?” 盒子打开里面装满了一角、五角的硬币和皱巴巴的纸币叮当作响裹着灶台的烟火气和孩子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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