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巷里的向阳花第122章 学费的压力
秋意渐深青瓦巷的风带上了更明显的萧瑟。
那场为晓光入学而短暂升腾的欣慰与激动如同被冷水浇淋的火苗迅速熄灭在冰冷坚硬的现实面前只余下焦灼的灰烬和持续不断的压力。
那叠薄薄的、印着“红星小学”抬头的缴费通知单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苏家那张摇摇晃晃的矮桌上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学费、书本费、杂费…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数字累加起来却成了一个足以让这个刚刚喘过一口气的家庭再次感到窒息的天文数字。
苏建国佝偻的背脊伏在油灯下仿佛被那几张纸压得更加弯曲。
他面前摊开的不是夜校的课本而是一个破旧的小本子和一支秃头铅笔。
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是他反复演算的家庭收支。
“学费…十二块五…” “书本费…八块三…” “练习本、铅笔…就算…一块五…” “校服钱…春燕垫了布票和工料子钱…还得算三块…” “加起来…二十五块三…” 他布满裂口的手指颤抖着在这串数字下面划上一道重重的横线。
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那个最终的数字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压抑的呻吟。
二十五块三!这几乎是他大半个月的工资!还不包括家里日常的口粮、煤球、以及那笔沉甸甸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清的债务利息! 油灯的光晕将他紧缩的眉头和干裂的嘴唇照得忽明忽暗。
他试图从那些固定的、微薄的收入里再榨出一点一滴的可能。
他的工资…卫东跑车零散的收入…卫民糊盒子的工钱(尽管单价又被压低了)…李春燕偶尔塞过来的一点补贴(他每次都推拒她却总能找到理由留下)… 算来算去缺口依然像一道狰狞的裂谷横亘在眼前。
除非…除非这个月不吃肉(本来也极少)煤球再省着点烧晚上油灯再捻暗一点…可即便如此也远远不够。
一股熟悉的、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
夜校的书本摊在旁边那些复杂的符号和线条此刻在生存的重压下显得如此遥远和不切实际。
他猛地闭上眼用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喉咙里的铁锈味仿佛更加浓重了。
屋内的气氛因为他持续的低气压而变得异常沉闷。
角落里苏卫东“哐当”一声扔下手里擦了一半的扳手。
他赤红的双瞳扫过大哥那副几乎要被账本吞掉的绝望模样又猛地盯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紧抿的嘴角拉出一道极其冷硬的直线。
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起一阵风。
他走到墙边一把抓起那件油腻的棉袄粗暴地套在身上然后抓起三轮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
“去哪?” 苏建国沙哑地问了一句。
“…溜溜。
” 苏卫东含糊地丢下两个字声音沉闷带着一股压抑的狠劲。
门在他身后被重重摔上。
所谓的“溜溜”就是去夜色笼罩的县城里寻找任何可能赚钱的机会。
拉晚归的醉汉?搬运别人不愿意接的沉重货物?去更远的、鱼龙混杂的郊区碰运气?风险无疑更大但苏卫东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的是不顾一切的焦灼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蛮横。
他蹬车的频率比以往更快链条发出的呻吟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在发泄着无声的怒吼。
每一分额外的收入都可能变成晓光作业本上的一页纸铅笔盒里的一支笔。
另一个墙角苏卫民似乎也感受到了屋内不同寻常的紧绷气氛。
他茫然地抬起头放下手中的铅笔(他最近在尝试画教室画得歪歪扭扭)。
他红肿的眼睛看看大哥痛苦的表情又看看桌上那叠刺眼的缴费单。
他虽然不懂具体数字的含义但那“钱不够”的焦虑感如同本能传递到了他混沌的感知里。
他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嗬嗬”声笨拙地站起身走到他那堆糊盒的材料前。
然后一声不吭地坐下去重新拿起浆糊刷子。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狂暴地、不计后果地拼命动作甚至显得有些迟钝。
但他没有停。
一下又一下机械地、固执地刷着浆糊粘合着纸板。
红肿的眼睛里没有了画画时的神采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近乎自我惩罚般的坚持。
仿佛多糊一个盒子那个沉重的数字就能减少一分。
指关节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在反复的摩擦下又开始隐隐渗出血丝混入浑浊的浆糊里他也浑然不觉。
李春燕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她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也知道语言的苍白。
她只是更加细心地打理着这个家。
炉火总是烧得比别家更旺一点(她悄悄从自家拿了煤饼过来)玉米糊糊里偶尔会多出几颗红枣(说是食堂发的)晓光的衣服永远干净整洁铅笔总是削得尖尖的。
这天晚上她又来了。
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包。
她先是走到卫民身边轻轻按住他还在机械动作的手声音温柔却坚定:“卫民歇会儿手破了得上点药。
”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药水和棉签极其小心地帮他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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